碱性五号

【克伦】一个拥抱的重量

局外人后续，可以单独看

拥抱所需要承担的，等于一头魔狼，诡秘之主如是说。

1.

除却作为周明瑞的二十多年经历外，克莱恩需要重塑的其实只有他来到这个神秘与非凡世界后的认知。他真正清醒的时间虽然只有这短短的五六年，很难想象，经历的事情却是别人几辈子都追不上的。

除了几年清醒的时间，从他在源堡复苏到末日结束的二十几年中，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睡与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中，这让他现在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。

庞大的记忆回归本体后，让他难以分清现实与过去，经常会出现一些恍惚，比如走在路上突然倒下。

这让伦纳德相当担忧。

有次他凌晨从黑夜教会回到克莱恩家，在公寓楼外的草坪一角看到了缩成一团，明显陷入沉睡的克莱恩，从衬衣都被夜露稍许浸润的样子看，至少是超过六个小时了。

好在今天的贝克兰德没有下雨，也好在克莱恩还懂得防护，没有被过往的行人发现。如果不是伦纳德是黑夜序列二的隐秘之仆，对隐秘的力量相当了解，可能都发现不了异常。

克莱恩目前住的地方依旧是之前半年前苏醒时呆的小公寓，三室一厅，这其实是贝克兰德大学为教员提供的住处，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室友，但这点小事对过去最巅峰时期的诡秘之主不是问题，对于时空的一次愚弄，或者给自身加一些幸运都能避免惊扰到普通人，因此这间起居室一直空缺着。

伦纳德也是在这件事后，正式入驻了这间起居室。

2.

克莱恩时常觉得回到现实也不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情。

自从得知“世界”回归，并且已经恢复过往记忆后，作为过去愚者教会支柱级人物，“愚者”先生的半身，教会的很多事务就自然而然得转移到他的手中，包括回应信徒祈祷。

在“太阳”戴里克诚挚的目光中，克莱恩再一次感受了真诚的杀伤力。

同时出于某种执念，他失忆时的历史系讲师的工作也没有辞去，这就导致了他不得不开始白天贝克兰德，夜晚罗思德群岛来返，开启了一种朝九晚九的无休生活。

现在他失去了源堡，新身体也只是奇迹师层次，即使能拖出蠕动的饥饿的历史影像，使用其中的旅行能力，但处理事情时终究没有过去那么便捷。

神明不需要双休，但不再是神明的克莱恩·莫雷蒂需要，尤其他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且状态不完整的序列二。

克莱恩恢复的时间远早于自己的计划，可能是那次南大陆外神的遗留污染让他体内的封印松动了一些，在再无法抑制后，不得不直接开始与神性融合。

之前时不时会沉睡就是初期表现。他对此的判断是，由于融合太过突然，身体还处于自动修复的阶段，和自我意识没有完全同步，随着两者逐渐适应，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善，这也让克莱恩有精力两地往返处理公务了。

这段时间他不敢分出意识在密偶身上，代替他完成一份工作，就是因为怕分裂过多，影响融合的进度。

这会加剧精神问题。

不过好在克莱恩有足够的经验，毕竟“占卜家”的无面人阶段就需要面对着类问题，他的恢复进度也受到最专业的“心理医生”认可。

总而言之，这些都是小问题。

现在迫在眉睫的、出大问题的是他的人际交往问题。

准备地说，是和伦纳德·米切尔有关。

他突然发现伦纳德最近似乎在躲着自己。

这周伦纳德出现在他家里的次数指数级下降，从一周只有一两天见过不到他，到一周只有一两天能见到他。

由于担心他的状态，加上已经不需要再照顾“黑猫克莱恩”，伦纳德开始常驻在他家中，之前可能还需要顾虑到避免刺激到失忆状态的自己，随着记忆回归后，这位隐秘之仆的各种行为比之前还要自在。

凌晨从愚者教会回来，克莱恩会见到穿戴整齐的伦纳德准备出门，两人在客厅交流几句今天的行程后，对方就会前往黑夜教会处理工作。

通常在完成贝克兰德大学上午的课程后，他能发现一个明明有自己房间，却喜欢躺在沙发上的黑夜天使。专门留下的早餐被解决得干干净净，洗净的餐具整齐地罗列在橱柜里。

这个时候克莱恩会开始准备午餐，两人享用过后，他会前往罗斯德群岛的愚者教堂处理事务。

总的来说，虽然是完全相反的行程表，但是两人始终会心照不宣地留有一些交错的时间，即使是仅供一顿午餐的空隙。

克莱恩对这样的生活是相当满意，也只有这个时候让他在末日后还要继续打工的冰冷中，感到一丝宽慰。

他努力回想自己在过去半个月里都做了什么，除了正义小姐来拜访了一次外，和之前的日程对比没有任何改变。正义小姐来的原因也只是为了复诊，她和伦纳德彼此都没有碰面。

如果去除新变量的影响，那就是历史遗留问题。

克莱恩再次思考过去有什么做错的事情，想着想着他就陷入沉默，他似乎，好像，大概，在过去做了太多欺骗伦纳德的事情。

可是伦纳德怎么也不至于反射弧那么长，两人同居了这么久才开始算旧账。

克莱恩决定和伦纳德好好谈谈，如果真的是因为过去的种种，他也会试图弥补，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……朋友。

3.

还没等克莱恩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，他又觉得这个日期不够正式，又觉得太过正式，总是在犹豫，直到伦纳德主动找上了他。

两人坐在贝克兰德的这间两居租房的餐桌前，伦纳德低着头，避开克莱恩的视线，十指穿插交错，握成拳头置于桌上，吐出了一句话：

“克莱恩……你不希望回归吗？”

克莱恩差点没控制住表情，愈发忐忑不安，不知道伦纳德为什么会这么问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，这个问题太出乎意料了，他隔了好几秒才道，“你怎么会这样想？”

“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和奥黛丽的对话。”伦纳德又迅速补充了一句，“我不是故意的，只是书房里有我的一只灵，你们谈话的时候似乎没有把它隔离。”

克莱恩恍然，他早已经习惯了周围有伦纳德留下的痕迹，完全忘记了需要隔离这个灵的感官，而“正义”小姐大概是看到他都没有异议，自然也不会替主人做决定。

他开始回想与正义小姐的对话，究竟是什么才让伦纳德产生这样的误会。

很快，克莱恩根据关键词找到了对应的话语，他们当时闲聊了一会末日之后的重建进度。

他记得当时是这样说的：

“伤口愈合得太快，会让你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受过伤。”

“有的时候，我觉得自己一直在与世界脱节……你应该已经了解了我的来历，很久之前得知这个世界真相的我，确实很迷茫。”

“现在的状态可能会有一些类似吧。”

克莱恩有些无言，觉得伦纳德提取信息时还是抓不住重点，或者，就算是一个不称职的诗人也喜欢胡思乱想？

“难道你没有听到我之后的话吗？”

伦纳德从克莱恩的态度里也看出来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，底气不足地解释，“我只是无意中在灵的记忆中看到了你们的对话，发现后我很快就切断了联系，自然没有听完。”

他顿了顿又问，“你……之后说了什么？”

克莱恩抬手揉了揉额角，没有正面回答，反问道：“你认为，其他神明会不做任何准备就前往最后的战场？”

没等伦纳德回答，他自顾自接着说，“末日之前有些序列二都会有各种准备，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。”

“如果可以活着，谁又愿意去死呢？”

“所以就算没有我……你也可以自行恢复？”伦纳德明白了克莱恩的意思，顿了顿，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。

克莱恩摇了摇头，“不，只是有概率。”

他苦笑道，“我们所做的准备也只是一种可能，对抗外神，必须保持状态的完好，无法分出太多的力量……之后的复苏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，甚至可能会失败，至少不是只有五年可以做到的。”

“我应该感谢你，是因为你的愿望，从神秘学意义上和我产生了关联，让我得以提前清醒，让我可以切身参与这场世界的愈合。”

“同样，也是因为通过愿望这个纽带，所以我当时才会出现在你的周围，让我能与你接触。”

“你就不怕当时我没认出你？”伦纳德忍不住插话。

“我相信你。”克莱恩言简意赅地说，他完全信任诗人同学在某方面的敏锐。

听到这种回答，伦纳德似乎没像到他会那么坦诚，以往通常是他充当这种角色，“哦……”

克莱恩接着说道，“我只是在一些自我定位上的有一些迷茫，在我过去的那个时代中，没有神明人们也能过的很好。而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实质的神明，我希望能减弱自己在愚者教会的存在，希望以后的自己只是’克莱恩·莫雷蒂‘。”

“比如单纯做一个历史教员。”

“……这些就是我对奥黛丽说的，我很感谢你，感谢帮助和记住我的所有人。”

克莱恩说完这这大段话语，等待起诗人同学的反应，他控制住自己有些闪躲的眼神，这种在熟人面前自我剖析，就算是天使也会感觉不好意思。

伦纳德长久没有说话，就当克莱恩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的时候，他看见对面的诗人同人突然站了起来，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。

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喃喃说道，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克莱恩有的时候总觉得跟不上伦纳德的一些思路，比如现在，他有些不解，“为什么要道歉？”

比起对方一直以来的坦诚，他曾经的一些行为反而更需要解释。

“……我只是很高兴……终于帮到你了。”

克莱恩觉得自己今天愣住的次数有些多，伦纳德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，听到这样的回复后，他的灵性直觉告诉他，这个拥抱的意义似乎和以往有些区别。

但是他没有犹豫，手臂微微抬起，用同样的力度回应了这个拥抱。

一切都在变好，末日结束了，他回归了现实。

最重要的是，面前这个人是伦纳德。

“拥抱”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。用双臂触碰另一个人，包围另一个人，与他相连，两人在这生命的洪流中合二为一。

每个人都需要拥抱，在生命的某一刻甚至极度渴望拥抱，拥抱足以获得内心的平静，是宽慰，是避难所。

渴望拥抱的理由同样简单，因为是人，而心脏只是一块敏感的肌肉。*

4.

克莱恩觉得，拥抱确实可以带给人溢出的满足感，如果对方不是身体素质极佳的黑夜途径，自己也不是柔弱的占卜家就更好了。

现在满足感开始化为实质的压迫力。

他的身上压着一头魔狼。

Fin.

*注：约恩·卡尔曼·斯特凡《鱼没有脚》

从奇迹开始，这个世界观下的系列终于快写完了，应该还有最后一篇，嗯，虽然还没写，但名字倒是先取好了。